吉他文章

塞戈维亚自传——吉他与我 (长篇连载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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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光流逝,几乎自我出生就一直抚养我的叔叔和婶婶去世了。虽然那时把吉他当作终生职业的想法还没有在我的思想中完全成型,我已开始正规地把大部分时间都花在吉他上。邻居们听到我的演奏并为我鼓掌喝彩,他们都惊异于吉他所具有的丰富表现力,但同时他们也因看到我功课的荒疏而责备我。虽然有人承认音乐才是我的真正职业,甚至觉得我应该继续下去,但他们都无一例外的认为我的选择是错误的:吉他是一件没有前途的乐器。

    “人们都知道萨拉萨蒂,还有那位刚刚来过格拉那达的著名德国钢琴家。但是吉他手除了在小酒馆里,还能在别的什么地方享有盛誉?”

    那时我和祖母住在花园中的一套赏心悦目的大宅子里,格拉那达人把那个花园叫做卡门花园。它位于阿尔拜新,从我卧室的窗户向外望去,可以看到阿尔罕布拉宫的轮廓。在春天炎热的夜晚,我会在那里呆上几个小时静静瞑想。有一天我得到了一本由安赫尔·伽涅维所作的名为《格拉那达》的书。这本书令我神魂颠倒,它勾起了我了解作者生平及其早夭原因的欲望,于是我的一个老朋友就把我介绍到伽涅维近亲的家中。我带着极大的热情提及了这本书,并对其风格魅力大加赞赏。我说我非常赞同作者关于这座城市的悲惨变迁、以及现在如何从废墟和人们的淡漠中拯救它的看法。这使得我和他们全家在心灵上得以靠近。

    他们的女儿叫恩卡娜馨,是一个典型的安达露西亚人。她优雅,漂亮,活跃,好象心里总是有只小鸟蹦呀蹦,她的眼睛里总是带着淘气而善意的神情……她父亲在和我见面的第一个晚上就让她演奏吉他,这使我颇感意外。但当我带着愉悦的心情听完她的演奏,拿过吉他开始弹奏的时候,就轮到他们大吃一惊了。恩卡娜馨弹的是流行的安达露西亚风格的音乐,就是弗拉门哥音乐,而他们听我演奏的则是泰勒加的一则烂漫小品——《阿拉伯随想曲》。这首曲子在我当时的演奏曲目中是一项里程碑式的成就。音乐联结了两颗心灵,就象一个符尾将两个音符联结起来一样。那晚道别的时候,我比通常人微微更用力地握了一下她的手,然后稍稍迟疑了一下。我感到她对我轻按的回应,一股火热的电流沿着我的胳臂传来……从那晚开始,我对安赫尔·伽涅维产生了一种新的奉献情结……

    我们深爱着彼此,虽然我们爱情的天空总是充满了暴风雨。她比我年长八岁,而这种年龄差异困扰着她。但她是第一个预见到我将来会成为艺术家的人。虽然我并不怀着象她那样灿烂的期望,但我喜欢听她提及于此;女性的声音总是为我带来关于我命运的神秘暗示。

    我渐渐闻名于格拉那达,并在艺术家中心和那些雕塑家,画家,新闻撰稿人,以及音乐家结成了朋友。他们都对我出奇的和蔼,并且他们每个人都使我的朋友圈继续扩大,但我用来完成学业获得学位的时间则越来越少。任何一个明白事理的人都想的到我现在并没有摆脱责备的阴影,我的未来也并非绝无坎坷。我的祖母有着同别人一样的疑虑和担心。

    “他整天就是弹吉他,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有时是和他的朋友!”她总是对人惊恐的感叹。

    恩卡娜馨最终向家庭的担忧倒戈投降了,我们也只好结束了这段恋情。其父劝服她说,只有嫁给一个富有的求婚者才能使家庭摆脱贫困。她接受了这种牺牲。就在婚礼前夕的一个夜晚,我决定为她弹奏一首小夜曲。凌晨两点钟,我坐在她阳台的下方,我的吉他在冬夜月光的银色沉默中响起……我带着沁人的忧伤弹奏着,眼睛却不离她那紧闭的百叶窗。在弹了三、四首之后,我似乎看到窗棂后有一个影子。正当我感情激荡地等待恩卡娜馨的面庞出现的时候,一个受我困扰而失眠的可怜邻居不耐烦地大叫:“上帝可怜我!你就不能把弦调准些并弹点儿欢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