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整齐划一的遗弃令我感到非常沮丧而且丢尽了面子,我也开始担心自己那日益干瘪的钱包。我感到我必须马上开始转向其他城市的公众,因此,我来到我的情人惯常等我的露台下,说到:
“亲爱的,我要去往马德里。”
她的眼睛充满泪水,睫毛忍不住颤抖地反对道:
“不,安德列斯,你不能离开我。别走!留在塞维丽亚吧。我们会帮助你的,我的全家都会帮助你——帮你找一份不用担心温饱的工作。不出几年,我们就会到了结婚的年纪。快把你的那个带着吉他周游世界的荒唐想法永远地忘却吧!为我们可爱的小家想一想。否则你不会幸福的,而且……你会忘记我的!”
我争辩说我无法抗拒命运的召唤:“我对你的爱,正如你对我的一样热烈,可是我们的观点不同。你觉得我们的幸福就是安定,就象树木永远扎根于土壤一样,而我认为我们应该象小鸟一样,为了不断地寻求新世界而自由地翱翔。你将会看到,在我们为了结婚而必须等待的那好几年过去之前,我就会让自己闻名于世。那时我们将一起游遍整个地球。”
但是当她明白我离开塞维丽亚的决心已成定局时,她并没有为我所说服。她的温柔立即变成了狂暴。暴风雨般的词句夹杂着闪电般的愤怒眼光和雷鸣般的威胁恐吓一股脑儿地落到我头上。最后,她气得紧闭着漂亮小巧的双唇,宣布道:“那么,直到你返回塞维丽亚,你都不会听到有关我的任何消息!”说完,他当着我的面,“啪”地一声关上了百叶窗。
我总是发现,在我生命中的那些紧要关头,上天总是及时地拯救我。我虔诚地希望这慷慨的恩惠将一如既往。这一次,上天化身成一个作为业余音乐爱好者的采矿工程师邀请我在胡埃尔瓦举行几场音乐会。不用说,我心怀感激地接受了邀请。我并不想赘述这段简短的插曲而使这部传记显得过份冗长。我只想说明,由于他的缘故,我又积攒了足够的钱来继续我的下一次旅程。
但是我现有的这点钱还不够用来到马德里去碰碰运气,所以在去往西班牙首都的路上,我过访了科尔多巴,希望那里的朋友能帮助我组织两到三场音乐会,这样我就会有足够的资金奔赴马德里。那似乎是个非常适宜的时机,因为来自塞维丽亚新闻报道上的赞美之辞刚刚影响到科尔多巴的报纸,从而使得那些贬损吉他的人们对这件乐器稍微有了一些好感。公众对评论的依赖性非常容易被左右,因为他们总是轻信新闻界那些反复无常的意见。纵然知道来源的多变性及其随意使某人一朝便名声鹊起或一夜就声名狼藉的倾向,人们的观点还是被那一纸空文轻易地塑造或动摇。
由于对新闻报道的轻信,很多过去曾是吉他反对者的科尔多巴市民好象突然醍醐灌顶,把这件乐器认作是用来演绎音乐之美而值得尊敬的工具。他们甚至站到那些顽固不化的贬损者的对立面来为它辩护。
在那些瞧不起吉他的人中间,与我的乐器最势不两立的敌人是唐·何塞·“拉里多”。他就象矗立在我实现自己谦卑计划道路上的一道石墙。此人矮小而肥胖,说话带着与其茂盛的花白胡子不相称的尖调雌音。他虽然在税务局工作,但他坚持认为音乐是他心灵的慰籍。唉,可是他的热爱并未得到任何回报。为了缓解他职业的枯燥,他以弹奏钢琴为乐。但是听过他演奏的人们则倾向于认定是他职业上的满足感缓解了他音乐的贫瘠。正如许多其他未能掌握音乐技巧的人们一样,他转向了音乐研究,那是缪斯诸神(GS按:希腊神话中掌管文艺,音乐等的九位女神)所藐视的那些人的冷清避难所。他对涉猎的人物并未进行深入细致的研究,他那点简单且范围狭隘的工作包括:收集有关那些无足轻重的作曲家的二手材料,并在演说中为时髦的女士们讲述这些“发现”。内行人对此都付之一笑,因为他们知道他的观点都是从近期的出版物中“借”来或从与他兄弟、小提琴家唐·弗朗西斯科的来往信件中篑集而成的。
在唐·何塞某次令人不耐烦的演讲中,一位感到厌倦的报纸撰稿人离开了大厅。这时何塞的一个朋友跑进来,他由于担心迟到太久而焦急地问:“他已经讲完了吗?”“啊哟,”撰稿人回答说,“早就该完了,可他还在说哪!”
我曾经申请在省立音乐学院的大厅举办独奏会,但是作为顾问团成员的唐·何塞强硬地否决了这项计划。“我们决不能玷污自己,不能给这个傻孩子的野心以一丁点儿的鼓励,”他坚持道,“对于人们认定和指派的那些不入流的用途,吉他是非常得其所的,但是它缺乏一件成熟乐器所应具有的品质。”接着,他做了个很夸张的手势,说道:“学院的音乐大厅并不是一家电影院,也不是上演杂耍的剧院。它必须维护真正音乐艺术的至高理想,在它内部举行的每一场音乐会必须是最高贵,最具艺术气质的卓越代表。”稍稍停顿了一下,他补充说:“过几天,正在西班牙进行合作巡演的阿尔弗雷德·科尔托特先生和我的兄弟唐·弗朗西斯科将在科尔多巴逗留,并举行一场音乐会来作为对这所学府的最高献礼。对于这样一次值得纪念的盛会,却把一个音乐上如此平庸的人安排在同一大厅演奏作为序曲,你们觉得合适吗?”有人试图为我说一句半句好话:“可是过去的几个月里,这个男孩在塞维丽亚获得了空前的成功!”“塞维丽亚!”唐·何塞惊叹道,“说起西班牙的文化传统,塞维丽亚与高贵的科尔多巴相比,根本上不了档次!”